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揉破黄金(五)

完结。

总结章,顺便把词的事说明白了。

明天应该还有个后记,把梗和出典交代一下。不过和内容没啥关系,可以不看。

最后……我家魏姐果然是铁打的大男主,皇上您倾国名花的帽子怕是摘不下来了(草民给您掬一把同情泪~~


璎珞醒时,恰巧廉纤遮了秋晴,一室内外寂静无声。只余微尘毫粒,随一柱荼白龙涎徐徐攀向天棚。

她缓了好一会,才试着微微用力,想要坐起。然而腰肢酸软,竟连起身都不能够。无奈之下只好转动头颈,茫然四顾。却见周围俱是霁蓝底的团龙床帐,环墙三面皆挂着各色绦络玉坠,自己盖的是正黄底五色龙纹织锦缎裹的软被,心中便也明白,现下八成是躺在皇帝的寝宫“又日新”了。

璎珞将手挪到肚腹上,自觉似无大碍。想起昨夜之事,虽记得不甚真切,但仍免不了又是羞赧,又是后怕。此时想要开口唤人,张嘴却发现根本道不出声音,真正是情迷处几多婉转,混不觉梦里相思。

她恍惚忆起数月前自己又是担惊,又是受怕,只凭一腔孤勇,便这么硬挺过来。明明仍是一身硬骨头,却不知怎地便在这由夏转秋的短短两月之内,被弘历用心焐得渐生五内,隐隐更恍惚生出一股忧思来。躲又躲不开,逃又逃不掉,端的令人意气摧折。

对着自己生了一会闷气,璎珞思索总不能这么一直干躺下去。正打算勉强撑坐起来,忽见门帘挑开,弘历着一袭霜色底金银团龙纹常服走了进来。

两人四目相对,璎珞愣住,随即便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将脸往被褥里面藏。弘历也有些赧然,却仍举步上前,坐在床边,伸手抚上她垂在枕边的长发,轻声说道:

“昨日累到你了,是朕失了分寸。现在觉得怎么样?”

璎珞眼睫上下翻飞了好几次,才勉强点点头。随后却又朝里偏过身去,想要避开皇帝的目光,腰腿猛然扭动,酸痛传来,不禁轻轻痛呼出声。

弘历赶忙将她扶正,拇指擦过璎珞嘴角,只觉一片干涩。便忙去取了茶盏过来,将她揽到肩头,慢慢喂她吃。

璎珞好容易匀过一口气,缓缓开口道:“并不觉得哪里疼痛。大约不要紧的……”

弘历闻言略放下心,也宽慰她道:“你放心吧。朕已叫叶天士来看过了。说你胎象平稳,并无大碍——”

话音未落,却见璎珞瞳眸募地凝结,直直瞪向自己,一只手颤巍巍抬起来,缓缓指向男人面容。

“……你、你说……叶大夫……?”

“是。朕传了叶天士来。”

“你让他…看……我……?”

“想什么呢?自然是隔着床帐子的。”

“……那时候……你在……哪里?”

“朕自然抱着你呀。”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你在……床上?”

弘历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,璎珞恨不能一头撞到墙上,却又被他拢了回来。皇帝看怀中女子一脸羞愤欲死的神情,虽觉好笑,但顾及她身体,并未再行调侃。只将茶盏放到一旁,又将璎珞朝龙床里侧略挪了挪。

璎珞满面红晕,一直勾连到颈项耳后。这羞恼既因皇帝请来叶太医,更深一层却在震惊自己竟会因此而感困窘之上。她自知心门已开,却料想不到自己思绪竟失控至此。这桩桩件件,委实令素来冷静的魏璎珞猝不及防,手足无措。

待到回过神来,璎珞才发现弘历已脱了靴履,也躺上床来。她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软被,闷声问道:

“皇上你干嘛?”

“陪你躺一会。”

“议政……都已经结束了吗?”

弘历面朝她侧躺,只手撑在长枕上。闻听此言不禁低声嗤笑道:

“说什么糊涂话,早就过了午时。”

随后又柔声续道,“来不及用早膳啦。你且再忍一会,咱们一起用晚膳。”

璎珞想了想,却只道:“我动不了呀。”

“让李玉给你端到床上来。”

璎珞一听此言,猛地转过头来,一面疼得呲牙咧嘴,一面哀哀叫道:

“可别!让珍珠端进来!”

弘历忍笑帮她翻过身来,两人面朝着面,倒渐渐生出些耳鬓厮磨的意趣来。

璎珞咬着牙根,心下暗暗思索如何方能讨回场子。半晌,忽然挑起一抹笑,朝弘历问道:

“皇上不是说要待到霜降才回宫的吗?怎么当天就赶回来了?”

弘历一愣,嘴唇开合数次,却不知如何作答。待要像往常般顾左右而言他,却又忆起昨日园中太后之语,思索片刻,终是单刀直入地将一腔心剖了出来。

“朕放心不下你。”

璎珞万没料到能得此言,一时间整个人都怔住了。过了好半晌,才缓缓启开朱唇,似要说些什么。然而踟蹰片刻,却只低下头去,闷闷将头朝弘历胸前一拱,又在软被里窸窸窣窣了好半晌,才将手搭上皇帝腰侧。

“唔…你……你……哎呀你这人好生啰嗦!不是都叫你放心了吗!”

这边厢弘历亦没料到璎珞会是此种反应。一时间只觉好气又好笑,伸手捏住她侧脸,逼她看向自己。

“你这没良心的东西。照你说,朕该如何放心?”

璎珞嘴角被他拉扯,却毫不示弱,瓮声瓮气地直顶回去:

“那皇上到底为什么不放心?”

弘历一愣,松开了手。他扪心自问,胸内的那颗心到底悬于何处。究竟是挂在璎珞的过去,还是系在她那颗飘忽的心上。思来想去,总是不得解脱。

璎珞看他神色,兀自叹了口气。复又拉起弘历的手,盖在自己脸上,边揉边抱怨道:

“我只是个俗人,没有皇上那么弯弯绕。你既然把……”

顿了顿,声音低了一段,又再续下去,

“……给了我,我自然是明白的。”

弘历听她吞吞吐吐,只觉更加迷惘。不由得伸手抱住璎珞肩膀,郑重问道:

“你说什么明白?朕又给你什么了?”

璎珞眉间蹙起,一副颇不耐烦的样子。她咬了咬唇,赌气般地抬手覆住弘历双颊。

“你是故意的吧?明明给了我还不承认!更不知羞的事都做了,难道还没个担当不成?”

“什……”

弘历绝句,也不知她说的是昨夜之事,还是其它什么。然而心下总觉得似有某物呼之欲出,必要问个明白,方能大彻大悟。于是他拉下璎珞双手,伸臂将人揽到胸前,凝视着那双黑黝黝的大眼,正色问道:

“璎珞,朕不明白。你实话告诉朕,朕到底给了你什么?”

璎珞沉默不语,但一张小脸慢慢又自染上枫红。她抿了抿唇,深吸一口气,终是开口说道:

“皇上……不是把自己给我了吗?”

弘历闻言险些跳将起来,一句“朕没有!”猛地压上喉头舌尖。璎珞却不许他临阵脱逃,反伸手勾住皇帝脖颈,直直看入他的双眸。

“……你、你……等等,你等等。”

强自镇定下来,弘历慌乱地抹了把脸,惊觉面上一片燥热。他自忖确实没说过这样的话,但又无法出言否认。只得开口再问:

“咳,你……你把话说清楚。”

“皇上把金桂给了我呀。这还有什么可说的?”

“金……桂?”

弘历只觉头脑里一团热气。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金桂和自己有什么相干。混乱之中,倒依稀记起确有相送桂花一事。

璎珞咬着唇看向弘历,似也没料到皇帝反应竟会如此剧烈。想了想,又出声解释道:

“皇上不还给我看了词集吗?”

“………………《花草粹编》?”

这一回,弘历倒没费太多周折便忆起其中细节。说起来也正是从那时开始,璎珞待他总携着份莫名其妙的笃定。皇帝思来想去,终是不可置信地将猜测宣之于口:

“你……该不会以为…………朕送你金桂……是暗示把自己送给你……吧?”

“对呀!”

螓首纵点,毫不迟疑。弘历却是哭笑不得,只觉荒唐无稽。一时间又想狠狠训斥怀中的小女子,却又顾惜她的身体。终是咬牙说道:

“古往今来,还没有哪个胆大包天之人敢以金桂比拟帝王。魏璎珞……你,你给朕说清楚,究竟是怎么回事!”

他这番话言辞冷硬,若在平时倒也足以慑人。只是现下两人皆盖着软被躺在床上,发辫压着青丝,柔荑箍着铁臂,彼此尚且纠缠不清,那冷言厉语的分量自然也就去了八成。

璎珞一脸坦然,毫无惧色。只朗声说道:“那首词分明就是在说皇上你嘛。连我这个门外汉都看出来了,你还假装不知,也太没意思了吧!”

“你!……好,好。那你讲给朕听!”

璎珞与弘历额头相抵,鼻尖相对,近在咫尺。两人眼神却是剑拔弩张,针锋相对。

“‘揉破黄金万点轻,剪成碧玉叶层层’。金身玉砌,万众独一,是不是在说皇上你?

‘风度精神如彦辅,大鲜明’。中正仁和,垂牧万民,是不是在说皇上你?

‘梅蕊重重何俗甚,丁香千结苦麄生’。不重虚节,不与庸随,是不是在说皇上你?

‘熏透愁人千里梦,却无情’。天地不老,帝王无情,难道不是在说皇上你?”

这番话一股脑说出来,直问得弘历哑口无言。他怎么也没想到,璎珞对这首咏桂词竟会如此读解。虽然去题千里,但个中包含的那颗心却委实令他惊喜交加,不胜欣慰。

璎珞边说边看弘历神色,见他一副惊讶表情,自己声音也越来越小。讲完最后一句,顿了好半晌,才又弱弱反问了一声:

“……难道……不是在说……?”

话未说完,整张脸已红成一团。没等她缩头躲入锦被,就被弘历捞出来拢到胸前。

两人四目交缠,面上俱是一片绯红。弘历实在按捺不住,咬着璎珞的唇便啃吻上去。璎珞也搂紧弘历颈项,勉力回应。好半晌,才缓缓退开。弘历以拇指拭去璎珞唇间水渍,哑声道:

“‘中正仁和,帝王无情’……你说得好。一国之君,理当如此。”

璎珞大口喘着气,将手轻轻抵在弘历胸口,低声道:

“后宫嫔妃都说,皇上是‘似多情却无情’。皇上你自己也曾说过,君王只能有宠,不能有爱。皇上给了我金桂,我便以为……”

她阖上眼帘,睫羽微颤,似乎在下什么决心。片刻之后复睁开眼,双眸间一片清澄剔透。璎珞正视弘历,嘴角牵起一抹笑,郑重说道:

“三年前我出宫,一季前又回来。昔时我只争宠,不想你却欲与我爱。到如今,我想问你,若你有情……可愿意给我?”

弘历久久无言,竟不知璎珞已明了至此。自己以帝王之身将心系在一介女子身上,已是不成体统。但她话中分明不涉恩宠,不提独爱。只单索一个“情”字,怎不叫他心旌摇动。抱紧璎珞,弘历用力点点头,以脸蹭着她的面容,强作笑颜道:

“给你,都给你。”

璎珞环住他的肩膀,安慰似地拍了拍。静默了半晌,复又扬声道:

“既然如此,那你现在总该放心了吧。”

弘历看着她,忽然松了口气。却又抓起璎珞双手抵在胸前,认真问道:

“你说朕该如何放心?”

璎珞歪了歪头,半真半假地说:

“皇上给我讲乐彦辅时,不是曾说他乃‘人之水镜’吗?既然这词意指皇上,那皇上自然也是面镜子喽。”

弘历哑然,短短一炷香的时间,自己又是金桂又是镜子,若要由着这丫头再胡说下去,还不定要将天子比作什么。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,佯装不快地催促道:

“就会胡诌!要说就正经说。”

“我正经着呢!”璎珞鼓起两腮,皱着鼻子顶了一句,复又掰着手指细细数给他看:

“所谓‘王其盍亦鉴于人,无鉴于水’。皇上旷世明君,肯定明白这个道理。”

弘历刮了下她的鼻尖,假意斥道:

“少给朕带高帽。继续说!”

璎珞揉着鼻子,瞪了他一眼,续道,

“只是皇上,君王以民为镜,可知世情。但君王自己也是人,也是面镜子呀。”

弘历搂着她,在她眸中寻着自己的身影,只觉得一阵恍惚。顿了顿,他低喃道:

“那朕这面镜子,又该去照谁呢?”

“照我好不好?”

璎珞笑着看他,眼睛弯成两泓月牙:

“皇上照我,便知在我心中自己是何模样。就如我见皇上,也能知晓自己在皇上心中是什么样子呀!”

这句话好似红炉点雪,正印在弘历心头。他这才明白,璎珞自将金桂当做自己后,为何屡次要他“放心”。却原来自己放在心上的这个人,早已明明白白地向他袒露过心迹了。茫茫天地间,他终究不再茕然独立;却也从此多了牵绊,终此一世,永无安宁。想到此处,弘历只觉得又是欣喜,又是忧心。

璎珞由着弘历攥紧自己双手,只笑着挨近他。两人自头顶至双足,密密贴于一处。冲似喜还忧的男人吐吐舌头,璎珞乖巧一笑,捏起嗓子做说书状道:

“既如此,这世间独立的清贵秋葩,却也叫这小女子揉破黄金,终给摘到怀里啦。真是可喜可贺,可喜可贺呀~”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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